康熙大帝·玉宇呈祥第四回 查庫銀康熙倒噎氣 整吏治胤禛上條陳

二月河 / 著
 加書籤  朗讀 滾屏

祖居凉之地,最怕中原盛夏炎热,因此在安定西北之,国库稍有盈余,康熙在承德建造避暑山庄,每年总有三四个月往度暑。今年入夏,康熙到了趟河南,巡视开封汛防,回到北京觉头晕,怕再受热,移居了畅园。畅园地北京西郊南海淀,因在圆明园之南,所以又园”,原系明武清侯李伟的别墅。康熙四十二年,在修建避暑山庄的同时,帑七十万两重加修葺,赐名“畅”。此园外环溪,罗碧波,园曲径通幽,亭榭错落。虽盛夏烈焰腾入园顿觉气沁凉,苔石寒,确是消夏胜地。

记邮件找地址: dz@JINXINXS.COM

第二早晨,胤禛、胤祥起得绝早,也坐轿,经打马赶了清梵寺,见微曦中溪闸对,左右各有座彩坊,吊着几盏硕的黄纱宫灯。守门的侍卫闪声喝:“头是圣驾驻跸关防地,除赐紫城骑马者,律步行入!”胤禛和胤祥赶忙马,待那,胤祥才看见原是二等侍卫刘铁成,:“黑牛,是咋呼什么?”

“哟,是四爷、十三爷!”刘铁成原是匪,被招安,因西征从驾有功,为二等虾,小名黑牛,与胤祥极相稔熟的。听胤祥说,忙近向二请安,说:“太子爷昨晚就住在园里,有话吩咐,说四爷、十三爷今天必定。请二位爷稍候,这就去递牌子。”说罢了彩坊。这会闲着没事,胤禛仔打量那坊时,只见五锦缯彩墙,葛藤虬盘龙错,结成“万寿无疆”四字,藻须垂,接于地。旁边金漆写着隶书楹联:

两地参天 月冈峦开寿域

锡畴敛福 凤麟河岳献贞符

灯影中金灿夺目。

胤禛觉得“峦”字似与“岳”字有点重复,方俯首沉思,却见侍卫德楞泰从里头:“也在这当值么?”

“万岁胤禛、胤祥去,在澹宁居见!”德楞泰声宣。待两个皇子叩头领旨了,方笑:“回四爷的话,这里是刘铁成,再去是阿岱,跟着万岁爷。二十个头等侍卫,谁也许错班,这是万岁爷定的规矩。”

胤禛笑着点点头,和胤祥跟着德楞泰迤逦。此时天微明,但见的甬全是用玫瑰月季搭成的洞。洞往西带,边九个油布黄棚,外头各竖铁牌,写着各省的地名知康熙想在此住,各省员述职觐见自在本省棚候旨。行至佩文斋,德楞泰笑:“头就是澹宁居,二位爷只管去。奉旨去。”胤禛二走了二十几步,果见所五楹,黄瓦墁,是帝王规制。知什么缘故,这些屋却丹雘施,素纱幔棂,而周围环绕着纯约堂、华楼、韵松轩俱是金碧辉煌,唯此居独横其间,显得特别。松映竹掩,见半点寒碜,反而流稳沉实在,落落方。数十名太监守在廊,鸦雀没声。胤禛看了看正整冠的胤祥,等收拾当,“”地打了马蹄袖,声报

臣胤禛、胤祥,恭请皇圣安!”

!”良久,才听里头康熙吩咐,辞气却是善。兄对视眼,忙趋步而入,刚礼,康熙摆手:“们跪边去,这会子臣议事,待会朕有话问们!”

两个脾气,默默跪在了旁。胤祥眼打量时,只见康熙比离京略瘦了点,神却颇为健旺;八字寿眉眸子晶亮有神,颏数寸髯梳理得齐齐整整;只穿件波罗葛袍,间束着檩马尾纽带;盘膝端坐炕,脸铁青,毫无笑容。几个臣比皇子受到优遇。以张廷玉为首,马齐和佟国维依次坐在木杌子奏事。

“施世纶这还是。”康熙将份奏折页子起,放在茶几,沉,“这个倒是个能员,只是急功近利,也招讨厌!是太好事,在宁波府什么耗归公,克扣得属县衙连师爷都请起——贬了官,仍禀难移!再条,和于成龙犯样的毛病,打官司护穷,护读书。须知天事并是穷、读书总有理,着这样宗旨断案,哪有差错的?”

胤祥听到这里,忍住膝行步说:“阿玛圣鉴,洞悉万里之外!臣看是个理财的材料,户部还有个主事的缺,何?”

忙什么?这就说到了!”康熙偏,冷笑,“朕竟们这对难兄难的什么好事!还没回到北京,告状的折子却先递了——朕们,们自个看看吧!”说着将叠折子“”地摔在地。胤禛、胤祥都吃了惊,忙手捧起翻看,头是安徽巡甘茂林的折子,题头赫然写着:“为题参安徽布政使何亦非倚仗阿敲诈民财,紊盐课事。”头几本却是按察使的,说因盐课当,通省盐民罢市,盐枭盗抢劫运盐船,安庆、庐州、颍州、徽州、宁国、池州、太平等府治安绥,请旨弹。连篇累牍,把个安徽说得贼窝子似的,竟是通省宁。明是弹劾何亦非,实本本奏章影,指着“阿钦差”谙民,举措失当,招民怨。胤祥顿时气得脸,正说话,胤禛却将稿本手捧着递了回,说:“阿玛,既是盐枭作,请阿玛准了安徽枭司衙门的奏,兵弹!盐枭紊国政,早该加整饬,如今趁举查办,正是时机——臣担保半月之就可平息!”康熙哂,说:“能担保?”

臣担保!”胤禛静静地说,“这关何亦非的事,都是臣的主意——官绅盐商狼狈为,已成尾掉之管管实在行了!”

康熙忽地从炕跃起,视着胤禛:“好宽的肩头!居然在朕跟说这样的话!好好个安徽,们搅得七颠八倒,还吹牛!朕们去看河工,谁问盐政?连吏治的事也管?十八行省独独整顿个安徽,钱,能事?别的省怎么办?就是安分!都怪太子太纵容了!”众见康熙勃然怒,顿时吓得脸。胤祥忙连连叩头:“事子惹的,请阿玛旨,子愿同四再赴安徽,用兵弹!”“没的事!是老四的影子!”康熙怒喝,“朕们看河工,们看河工就是了,谁惹是生非二百万银子,户部拿么?”

“回皇阿玛话。”胤禛叩头,“其实片好心,也没有越权行事。秋汛将到,河防牢,就地筹银,再从户部调银,怕误了事。再说户部的臣也略知二,这多银子恐怕时也很难凑手

康熙怒极反笑,转脸对张廷玉等:“们听听,倒比朕还‘略知二’!户部昨的册子,库里还有五千多万银子呢!”

“万岁”张廷玉边的马齐苦笑了,说,“四阿说的是真才虽知底,但户部的账目与库存符,由已久了。”佟国维却:“论起这事,四爷、十三爷嫌孟了些,却是片为国忠心,像这样的事,该当请旨之再办的。”

康熙这才知臣中意见也致,遂缓:“们自然是好心,但须知天利必有弊,胜防。天太平之,多如少事。老四,朕句,办事认真是好的,但宽厚待头的们的难凡事地替家想想:但克扣了省的生耗,还从盐商打主意,怎么怨?们去吧,先去见见太子,随朕还有旨意。”待二默默饮泣叩头去,康熙叹:“胤祥是个傻,胤禛,只天中带着刻薄。此以往,这对搭档可怎么得了?”佟国维听了只笑。马齐却:“若论待,还是太子爷、三爷和八爷;若论办事,才倒以为少了四爷这样的认真呢!”康熙低头思忖了,笑问张廷玉:“怎么言声?”

直在想。”张廷玉皱着眉头说,“是是安徽三司有点夸其词。连六府盐枭作,居然没有惊兵部!安徽好几个密折专奏的臣子,也见递奏事匣子——们都是什么的?”

语提醒了康熙,怔:真的,照该省三司衙门的奏折看,已是,怎么几个知府见有折子拍了拍有点发涨的脑门,杯茶吃了两,只是沉语。张廷玉想了想,已经明,这是胤禛、胤祥兄俩在安徽敲剥了官员的耗银,气没发作,借着盐商的事,让胤禛、胤祥吃吃苍蝇。但想把这幕说破。因为佟国维和太子和,遂笑:“依着的见识,安徽的事万岁只管撂开手,听听头消息再说,倒是马齐说的,户部银账符,库中存银究竟有多少谁也清,这确是事!得马清理!万岁,盐政是最之务,您得心中有数!”康熙倾,问:“据,什么是最之务?”张廷玉,半晌才:“吏治!”

“对!”马齐欣然说,“何尝是如此!才这会子也想清了,怕是四爷在安徽,又让官员捐耗、又清理盐课,们捐款治河,如何得罪这脸的墨吏?们借事起哄,也是有的!”佟国维忙叹:“如今的贪风真真是了得!原先顺治爷年间,任知府三五万的息,如今十五万还打住!贪,这些银子哪里?纳捐授官,原是平三藩、西征时,为开辟财源,采取的应急措置,可倒好,竟成了惯例——有了钱买官缺,有了权再捞钱买官,将本利,似的这个吏治,想起心疾首,该到整治的时候了!”马齐被说得致,连声附和:“国维说的是,法由执,吏治清,什么也说!别的讲,科场作弊这条,秀才是六百两,举千二,多少约也有定价,居然公买公卖童叟无欺这样去可怎么得了?”

张廷玉却吭声,在旁以写起居注作掩饰。吏治拆烂污,贪贿成风,比谁都清楚,但认为子正在康熙,诸如明珠、士奇、余国柱、徐乾学,都是明摆着的贪官,即使垮台致休,也治贪罪,管,头的吏治怎么整饬?佟国维说整吏治,其实子还是冲着太子。吏治好,是太子无能;整顿好了,是佟国维有先见之明;整好炭篓子依旧扣到太子和胤禛、胤祥头这份居心胆寒!正想着,却听康熙问:“整顿吏治,朕赞成,只是从何着手呢?”

“四阿有个条陈,”马齐说,“才见了已经呈太子,约这几就能递——治贪治,应立严刑峻法!如像明珠的子揆叙,在籍的贪吏徐乾学、余国柱至今逍遥法外,为什么可以办几个,斩几个?整就得像个整的样子,贿案千两以者,经查清,该抄的抄,该杀的杀,该剐的剐,使贪官无立锥之地,有贪心者知国法可违——四爷说如此法,数年之如无起,请万岁治臣妄言之罪。才寻思,倒妨按四爷的条陈试试!”

佟国维听,胤禛置的都是八爷胤禩的,由得心头起说胤禛残忍成,薄恩寡义,真是半点假!厌恶地看了眼说得沫的马齐,正说话,却听康熙:“四阿有治事之才,但似乎。治用重典,这话错。但眼既无外患,又无,何妨从容行之!朕以为官吏守是最的,应诏奖励廉吏,如于成龙、彭鹏、张玉书、张伯年、陈瑸等,没了的厚恤,使廉吏但当为,也可为!刷新吏治是篇极难的真文章,平地声雷地闹腾起,是子的!所以得缓缓,从易着手,平平安安地把事。”佟国维接:“万岁圣虑远,才愚能及!倘若为清吏治,引起朝,烧引鬼,狼入虎,反倒更难善!那年于成龙在山东,试行官绅纳粮,得读书罢考,差点!殷鉴远,岂可忘怀!治标如治本,据才想妨先从读书起。读书没有廉耻,了官能够清廉?所以应诏切责各省督学,直到训导、谕,逢十宣讲圣训,发天良,挽回颓风。吏部考功司,纠察个贪官,办个,两头着,庶几可以慢慢澄清。”

“这是老生常谈。”马齐听佟国维漫天撒网,说得,冷冷句,“恐怕于事无补!”

说宣讲圣谕,马齐也以为错了?”佟国维自恃国舅,原本就没有把这个才久的汉放在眼里。听马齐当面讥讽,佟国维顿时涨了脸,冷笑:“宣讲圣谕,读先哲之书,拿住就抄、就杀!这而诛!”马齐也了脸,说:“佟中堂!贪官墨吏有个纠察个,办个,这能而诛么?皇的圣训十六条已经颁布几十年了,四书五经也是去年写的,说老生常谈,是客气。虎狼屯于阶陛,尚谈因果,那是迂腐无能!”

康熙原本还在静静地听,见了意气,“”地把手中扇子扔站了起,沉着脸:“像什么样子?凭们这躁,还宰相,协理阳,主持政!回去都好生拣几本修心养德的书读读!”见两个都低头住,康熙踱了两步,突然转脸笑问张廷玉:“是什么主意?”

“佟马二位说的都有理。”张廷玉忙跪,“目吏治确到了非严肃整饬可的地步,但诚如皇所说,急亦似必。据才所知,户部账目存银五千万,其实库存没有这许多,都官员借了——所以四爷就地筹银,也真是得已。这明说,但万岁您您得心中有数!”“听气,像是已经查,实存银两到底有多少?”康熙狐疑地看着张廷玉,又,“回话!”张廷玉咽了气,并没有起,重重叩头:“才是听四爷没京时说的,原敢信,四爷走,到底放心,又去查了查——真是骇听闻!”

啰嗦什么!到底是多少?”

才没敢查,知确实的数,约——千万两

千万!”

康熙突然觉得头阵眩晕,两,跌坐在炕,倒冷气,脸。官员们借债是知的,但将国库借,闻之能惊心!良久,康熙方拈须:“好个太子理的什么家,都到了这地步,还瞒着朕!”

“四爷的条陈就是冲这个的。”张廷玉,“说是借债,其实还是吏风正,可掉以心!才想,吏治千头万绪,从何清理?查似乎是条门径。这件事但比狱讼、纳贿容易办,而且也是当务之急。否则国家旦有事,库中无银可支,那是得了的!”

康熙愈听愈觉心惊,脸:“李德全呢?”

“喳!才在!”副总管太监李德全就站在自鸣钟旁侍候,忙答应着,躬:“万岁有什么旨意?”“去韵松轩,传旨给胤礽、胤禛和胤祥,即刻着手预备清理户部亏积欠,先计议,明递牌子见朕!”

“喳!”

“传旨:现任户部尚书梁清标年老弱,着恩准致休!”

“喳!”

“去吧!”

“喳!”

康熙这才回,呷了茶,默谋良久,笑:“讲圣谕也好,读四书五经也好,无非为调理好这个天。太子胤礽于懦弱,们几个也能事事顺着,像这样的事,今翻腾,朕仍旧被蒙着,这怎么成?”

这话词虽然缓和,三个臣都掂了分量,佟国维和马齐忙也跪,叩头:“是,才们奉职谨,请赐分!”张廷玉:“虽说清理亏,凭借条收欠款,但年月久,办起也很容易,才请旨,愿随太子爷往户部办差!”

们几个都用去,谁酿的酒谁喝。”康熙沉,“让阿们历练点实事无好。恐怕有些们未必惹得起,们去碰碰吧。够,像施世纶这样的,调几个帮忙也就是了。”正说着,李德全已经回,禀:“太子爷去了,才没见着。四爷、十三爷还等在韵松轩,们明回主子的话。”康熙听了无话,半晌,说:“跪安吧,朕有点乏了。明再递牌子。”

纷纷起辞了。到了院中仰脸看天时,已巳牌时分,块乌云从西边正慢慢。张廷玉叹息声,心里暗:“就是清理债务,又谈何容易!两个阿给太子招怨了,唉

大家正在讀